梅花酿
——我的果酒花酿（二）
立春了，气温还在冰点徘徊。心心念念着的梅花，或许受了天气异常的影响，到了这个时节，还迟迟不肯显山露水。满树的花蕊峭立枝头，不慌不忙，浅笑淡然地静等绽放。
梅欲说还休，直到远方的友人——那位让她期待了一年的雪花翩然而至，这才开心地露出别有韵致的小脸。美丽的笑靥，暖了枯寂的大地。在春的惊喜与希冀中，连同嫩嫩的黄、淡淡的粉、优雅的白，一起洒向人间，灿烂了整个天空，与新年的喜庆撞了一个满怀。
一片白茫茫中，老家庭院里的梅树，花儿满枝，一朵，两朵，三朵……一簇簇，一棵棵……梅没有让我失望，她的丰姿娉婷一览无余，只是因雪而来，与雪同行。
暗香浮动的腊梅，妩媚脱俗的红梅，清纯高洁的白梅……我奔向花丛，陶醉在芬芳袭人的香气里，忘情采摘。全然不顾风的凛冽、寒的瘆人，不顾雪的清冷、梅的孤傲。
梅花酿
记不得哪年，小弟从外地移栽回来几棵梅花树，种植在老家的院子里。说来也是奇怪，不知何方仙子，千里迢迢大迁徙，入乡随俗，落地生根，开出了花儿，玫红的、金黄的，雪白的，各种色儿都凑齐了。从此，这梅姑娘与我们家结了缘，从花开到花落，形影相依。
愈是冰冻三尺的数九寒天，风欺雪压，这些花儿开得愈是精神，愈发地灿烂，玉骨冰肌。“香自苦寒”的梅不畏寒风，不惧冬雪，总是昂着头，挺直了腰，不娇不媚，不卑不亢，屹立在一片水墨丹青中，雪胎傲骨，一身王者风范。我怎能不宠她，爱她？
晨起的梅花含苞欲放，娇羞得像个待字闺中的女子，半倚在围墙花阁窗下，含情脉脉，幽香阵阵。午后的梅花矜持内敛，犹抱琵琶半遮着面，微微探出身姿，静静地吐露芳华。傍晚的梅花散发着浓郁的醇香，含蓄深沉，用一地的落英送别美丽的夕阳。
自从有了梅花，有了梅的香气扑鼻，有了梅的斗雪吐艳，这庭院里似乎再也没有阴冷灰暗，没有过萧条失意。若不是雪花姑娘一年一归来的热情造访，庭院里的人儿怎晓得这个季节的林寒涧肃，甚至低眉寻思，这风过无痕的冬来过吗？
每逢梅树枝头有了新蕊，我都爱回到老宅子里，回到父母身边。喜欢看庭院里的梅花，挨着围墙次第开放；喜欢在暖暖的太阳下，抿一口茶香，读读梅的秀丽，尽享午间的安静时光；喜欢搬来小板凳，与母亲一道缝缝补补，乡里乡外话着家常；喜欢与耳聋眼花的父亲，天南海北的侃大山，不管他听没听见，还是听懂了多少，喜欢看父亲猜哑谜似的，笑而不答，幸福却漾了一脸的坦然。
梅将最美的韶华献给了沉重的冬，尤为惊艳在百花凋谢之际，踏着风雪而来。万物苏醒，春色满园了，她却悄悄然不辞而别。是追踪冬的雪橇而去了吧，还是做了春天的使者，将生命与活力留给了人间？
梅花酿
最开心的的还是与父母亲一起，将一朵朵梅花摘下，做成心爱的梅花酿。母亲挽着竹篮，小心地分开枝头，轻声唤我采摘。父亲却早早备好了坛子，清洗，消毒，晾干。母亲打趣说，只有亲闺女才能从父亲的“酒库”里，搬出他囤了很久的粮食酿。父亲却说，这上好的佳酿，耗干了他和母亲的滴滴血汗，只有冰清玉洁的梅花才可以配得上啊。
是啊！梅的品格，梅的气节，与严冬争寒的倨傲心气儿，都是那样的赏心悦目，独上枝头。朔风怒号、雪舞纷飞的肆虐下，天寒地冻的世界是她的，她成了万物的主宰，她是冬日里最璀璨最霸气的王。
哪怕空荡荡的天地间，是一无所有的荒芜，梅依然执着地凌空恣放，为隆冬的严寒带来一抹沁人心脾的温暖。谁人能不爱她的美好，她的光洁？谁人能不敬佩她的铮铮铁骨，她的清逸优雅？
梅花的花期极短，她总是静静地开放，悄无声息地落地成红。我用心采撷，蹑手蹑脚地接住飘落的花瓣，将她的俏丽，精心地装进小竹篮。一树一树，一丛一丛……
我爱老家院子里的梅花，如获至宝，万般的怜惜。屏气拣选，剔除残花，清水拂过，沥干，分门别类地为梅安了干净敞亮的新家。我使出浑身解数，让梅在坛子里，尽现她的华丽之美，花瓣、花苞、花蕊……晶莹剔透的身姿。不忍心碰坏她娇嫩欲滴的花容，我极尽大度去纵容她在佳酿里，风采再现。
梅花生长绽放，香消玉碎前挣扎一番，历经万难，终得她的圆满。看！腊梅酿出了一片金黄，红梅与白梅染出了寒冬的绚烂。若要泡得一味醇厚甘甜的佳酿，那就加些许冰糖吧，再密封一段时间，让花与酒充分地融合，如此配制的酒水更醇厚更甘甜。
坛子里的朵朵梅花，荡漾其间，嗅一口，未饮人已先醇。浓郁的清香在鼻翼间久久盘旋，如沐琼露仙浆。我终于读懂了诗人陆游的心思，他为何对梅情有独钟。梅啊，本无愧于人们的厚爱宠溺，零落成泥碾作尘了，却也能依然“香如故”。
梅花酿
无论世事多么纷繁变化，梅还是静悄悄地绽放，一身清爽如常。与酒相逢相融后，她依旧深情地恩爱缠绵。那一如既往的美好恣意，处变不惊的神态，最终从容自若地化作清香萦绕的梅花酿。与其说她成就了一坛美酒，倒不如说酒留住了梅的清凉芬芳，将她特有的寒幽烙印封存。我倒是觉得，这是梅对自己的一颗冰心好好地做了收藏。
一个人，燃起炭火炉，煮一壶梅花酿吧。在一个雨打飘窗的冬夜，我倚在玻璃坛子旁，品尝着梅花做成的美酒，观赏那一朵朵纯洁的梅花，或沉，或浮，或徜徉其间。
我想起了梅的沧桑，想起满庭的傲雪吐艳，想起了风雪之后的落英一片，还有酒中舞动的一个美丽灵魂。单是观其身姿，就已为之倾倒，更别说拧开瓶盖时，溢出的阵阵馨香。我的唇齿间已生了津，沾满了芬芳。世上一切的美好大抵如此吧，孤独的寂美也是眼中旖旎的风光。
我爱梅，爱梅花飘雪的季节，爱梅花飘香的岁月。红尘自有痴情者，莫笑痴情太痴狂，若非一番寒彻骨，哪得梅花扑鼻香。一枝梅花踏雪来，临风一笑化作春泥飘零去。一树梅花一断魂，一片冰心等君来……
待到明年的冬天，我也要像梅那样，真诚地捧出一片冰心——我心爱的梅花酿，耐心等待。只是，远方的你，晚来天欲雪，能饮一杯无？
图片来源：元気水清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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