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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真的很爱这个世界

20世纪末,空调还未普及,夏天又特别热,家家户户普遍都装着吊顶风扇吹吹凉风,年岁大点的人则喜欢挥动暗黄色的蒲扇以驱走身边的一团团热气。在郊区,大部分房子都是紧挨着的,这也使得邻里之间的串门更加的频繁和随意。临近黄昏的时候,各处的院落里都有搬着板凳团坐在一起的人,有拿着蒲扇一脸慈祥的老人,有望望天望望地好奇世间万物的小孩,偶尔也有吃完饭想发会牢骚的小青年。虽然年龄阶层跨越大,可大家总能找到可以一起闲聊的家长里短,乐呵呵的坐在一块。夏天的太阳格外留恋葳蕤疯长的花花草草不愿落下,大家就可以坐在一起聊很久,不会因为天黑而匆匆解散。蒲扇驱不走所有炎热,此时若是能搭配上从井水里捞出的西瓜解暑,那便是孩子们一天里最幸福的时刻。空气里总是沁着香甜,有被阳光露水滋润出来的花果香,也有洗完澡喷洒的花露水香。

这样普通却温馨的场景是她所亲身经历过的。可能因为出生在最炎热的夏天,她从小对这窒闷酷热的季节怀有特殊的偏爱。加上是可以穿花裙子和吃草莓冰激凌的季节,她的这份感情就更得以矫情的升温了。母亲怀了她十月有余,据说是晚产,晚了半个月,最后只能刨腹产取出。生产过程比较顺利,医生剪断脐带后,用大手在她肉肉的屁股上不轻不重的拍了一掌,她大哭,啼哭声特别响亮。医生抱着她,对躺在手术台上满脸汗水的母亲说,比一般的孩子白些,很胖呢。

五岁之前,她总觉得时间过得特别慢。什么都不懂的年纪,她可以花一小时看蚂蚁搬家,再花一小时端详一朵花的花瓣和花蕊。她家前面是一片农田,农田前面是一条小河。冬天要过去的时候,田地里冒出绿色的小芽,河面上的冰也破了,她就会脱了厚重的袄子,在田间地头欢快的乱跑。那时候的她还没有读过“草长莺飞二月天,拂堤杨柳醉春烟”这样的诗句,但却十分幸运地目睹着文字里描绘的万物复苏。

没有同龄的玩伴,家里人也好像都很忙,于是她就爱跟曾祖母在一块。曾祖母的床头柜上总有一褐色的玻璃罐子,里面装满了小块的冰糖。小孩不可以吃很多糖,但曾祖母每天都会分她两三颗,她嚼着冰糖,看看自己粉色的新鞋子,揪揪自己腿上的肉,再发会呆,打发时间。在她对这个世界的认识还很单一的时候,她最喜欢的事情就是吃东西。家里带着参加各种酒席。她总是可以从第一道菜吃到最后一道菜。在场的大人并不阻挠,只是觉得有趣。她便肆意胡吃海喝。终于吃的自己胳膊和大腿上的肉肉像莲藕一般。后来,串门的街坊邻里,看她长得愈发圆润,就开始给她取了小名,名曰胖妹。

胖这个词对于任何年龄阶段的女生都是敏感词汇,在很小的时候,她就知道胖不好,也不喜欢被称为胖妹,但她并不愿意因为这个而放弃美食。况且五岁之后她有了新的烦恼,那就是离开家去上幼儿园。

她并不懂幼儿园是什么地方,只知道她要因为这个幼儿园的事离开家,去一个陌生的地方和陌生人待在一起。很少跟生人接触的她感到害怕,于是疯狂抖动着全身的肉肉表示抗议。但是抗议很快被制服,并宣布无效。

去幼儿园的第一天早上,她冲进了隔壁曾祖母家,偷偷跟曾祖母约好,中午一定要来幼儿园接她回家,曾祖母满口答应了。于是,她泪眼婆娑的跟家告别,踏上了去幼儿园的路。一路上念叨着曾祖母教的歌谣,“三块钱买小龙虾,三块钱剪头发”,以此来安慰自己。当然啦,曾祖母是不会来接她的。这一招不管用。

又有一天,她发现进幼儿园是一定要带手帕的,否则会被门卫爷爷拦住。于是她开始故意不带手帕。每一次快要到学校时,便会装出一副突然想起来的样子,希望可以折返回家。然后结果是,家里的手帕越来越多了。因为幼儿园附近就有卖手帕的店,五毛、一块的都有在售。印象里每天早上,那家店里有好些个买手帕的人,排着队结账。这一招也不管用。小小年纪的她绞尽脑汁也想不出其他办法。慢慢的,就放弃抵抗,乖乖上学了。

幼儿园每年都会给小朋友拍单人照片。她没有读小班,中班时照了第一张单人照,照片中她穿着当时很火的还珠格格里香妃的衣服,嘴巴撅得高高的,眉毛皱在了一起,十分委屈的样子。大班里的单人照,她穿着自己的衣服,手里拿着白色的小兔子玩偶,两腮红扑扑的,挤出了有礼貌的笑容。幼儿园拍的最后一张照片是她的毕业照,她身着嫩黄色的薄款毛衣,扎着双马尾留着齐刘海,笑得很开心。她最后还是喜欢上幼儿园了,一开始的抗拒是出于对陌生环境的害怕,后来的融入则很大程度上归功于园丁对于花朵的呵护,她的老师特别温柔。

幼儿园是她走出家门的第一站。她在跟小朋友共处的过程中开始学着合作、分享和独立,在跟同龄人磨合的过程里总可以更好的体会到那些藏在文字背后道德的约束和人情的温暖,跟家里人言传的效果是不一样的。

幼儿园毕业后,七岁的她开始念小学,自认为已经不是小朋友的她默默将自己的怪脾气收敛了起来,但肉肉并没有跟着一起收敛。她的同桌是一个扎着马尾的女生,皮肤黝黑,活泼好动。她们两在一起会做一些很奇怪的举动。比方课间,她们会坐在椅子上,用手抬起自己的桌子,往自己身边一点点挪,挪到不能挪为止,通过这种方式来比较谁的身板薄,以此证明谁更苗条。她的配合简直就是自取其辱。因为肉眼就可见,她比同桌胖了一圈呢。小班长就坐在她们两的前面,他白白净净高高瘦瘦,很勇敢好像什么都不怕,跟班里同龄男孩子的气质不太一样。她胖胖的,反应还慢,所以和同桌的各种比赛里都处于劣势,小班长看到了,便总是会保护弱者。

三年级的儿童节,有一个环节是用筷子夹弹珠。她和同学被抽中了一起比赛。弹珠是玻璃的,筷子是象牙的,她的手因为兴奋或是紧张湿湿的。可能因为从小爱吃,她对于筷子的掌控力非常不错,刚开局就夹了好几颗弹珠,攥在手里。作为主持人的小班长见状绕到她旁边,伸出小手,帮她拿弹珠。然后她更有动力夹弹珠了,那场比赛赢的很轻松。

其实小小的年纪,并不懂什么是喜欢,也许这样的感情更偏向于纯洁的友情,但在她心里小班长的形象带着光,温暖明媚耀眼,跟其他人不一样。那时的她爱看数码宝贝,她会把自己想象成太刀川美美,把小班长想象成八神太一。美美是团队里相对娇气的女孩,而太一是队长,总是很勇敢,他们一起披荆斩棘,战胜了很多困难。是呀,她的想象非常无厘头。

小学的她对于喜欢,爱情和性关系的认知特别模糊,也可以说是几乎一点都不懂。而她一/二年级的体育老师则很大程度上“帮助”她打开了认知这些事情的大门。这个老师五十多岁,因为课余还要打理自家的农田和果树,所以皮肤被太阳晒成了小麦色。他的胡须短而硬,鼻子很大,带着老花眼镜,看上去是个和蔼老实的人。

三年级开始,她就不用跟班里同学一起上体育课了。因为这位大鼻子体育老师总是会喊她去自己的办公室。到了办公室,她便会等来另一个不相熟的女生,然后两个人一起下五子棋。一开始就只是单纯的下棋而已,她为逃开体育课而窃喜,毕竟她不喜欢运动。办公室装了空调,总是调到令人舒适的温度,下棋的桌边养着水仙,花朵纯白气味宜人,她的棋艺也有了进步,好像一切都比在外面上体育课舒服。奇怪的是办公室里除了她们两个下棋的就是这个大鼻子体育老师,总是没有别人。

然后,慢慢的,事情变得不单纯了。记不清是什么时候开始的,下棋时这个体育老师会坐在她旁边,把手伸进她的衣服里,做一些奇怪的事。并且这种行为持续了很久。她并没有相关的概念,不知道这是冒犯自己的行为。直到有一天,另一个体育老师突然进办公室,身边的老师猛地把手抽回,她才开始猜测这种行为是不对的。但意识到不对的时候,已经晚了。

很多家庭觉得性教育没有必要。但事实是,坏人不会因为你不懂,就放过你,相反,他们只会变本加厉。女孩相对的更容易成为被侵害的目标,对一个女孩来说,如果不幸经历了,或轻或重,这些记忆都会跟着她一辈子。她显然是幸运的,因为只是被摸,后来的生活并未受到任何影响。好像只要她把事情藏在心里,身边人便不会知道。可有些不幸的女孩子,因为不懂,可能会受到很严重的伤害。有保护自己的意识是非常重要的,我们不能指望世界上没有犯罪。

小学毕业那天,她没有跟这个体育老师告别,这是她小学里唯一不喜欢的人,毕竟他曾经利用了孩子的单纯无知,辜负了学生对他无条件的信任。

小升初之后,她的学习强度变大了。那是比较糟糕的三年。如一首诗里描述的“遂翻开那发黄的扉页,命运将它装订的极为拙劣,含着泪我一读再读”。因为她每一次翻初中的日记都会哭,于是索性撕毁了日记本,决心将难过事都忘了。并且在生活里,也很少会提起初中的事。

直到有一天在饭桌上,她跟新朋友小L聊天,两个人的话题转来转去,一不小心就转到了学生时代。可能因为那一天小L喝了两杯葡萄酒,状态有点微醺,所以聊到一个话题便滔滔不绝。关于初中,小L一个人讲了半个小时。

小L的初中大概是这样的。

L在初中的时候长得很胖,经常被班里同学嘲笑。在那个青涩懵懂的年龄段里,女孩都格外在意别人对自己的看法。小L因为嘲笑声而感到难过,但L并不知道怎么去改善这糟糕的状况。L说自己好像喝水都会变胖!正好当时台剧很火,女主角大多是嗲嗲萌萌的,还很受宠。小L心慕之,想着,既然短时间内不能改变身材,那就改改说话的腔调,做一个会发嗲的女孩。于是开始学着台湾女生讲话。可惜,小L学的不好,刻意发嗲的声音听起来格外的油腻,不自然的撒娇方式也可以用矫揉造作来形容。那时,班里某些个调皮鬼就会带头哄笑小L,最后班里几乎所有人都认为小L说话“恶心”。嘲笑声伴随了小L后两年的初中生活。内向的L不懂得如何表达,慢慢的就成了班里最不受待见的女孩,没有好朋友,也没有人会在意L的喜恶,关心L的心情。

小L说那时的自己特别难过,特别自卑,觉得世界没有光。她想安慰小L,便拍了拍L的肩膀。然而,安慰的话还没说出口,小L就抢着补充说明,“以前会很难过,但是过去了那么久,就放下了”。

没错,如今在她眼前的L乐观开朗,那些被语言暴力的往事听上去都不应该跟她相关。

那一天,本着朋友之间就应该坦诚相待的原则,她灌了一瓶果酒下肚给自己打气,然后也开始给L讲自己初中的故事,一点一点剥开了裹在回忆身上的茧子。

她的初中过得很糟糕。初中的班主任是一个特别能干的人。五十多岁,染着一头酒红色头发,身材苗条,嗓门洪亮。老班主任是政治老师,却需要关心语数英物化所有的成绩,因而要求班里的同学每天六点半必须到校,然后老班会监督学生早自习。

负责任的老班,经常会大发雷霆,有时一门随堂考考差了,就会气势汹汹地冲进教室,让所有同学起立,叫骂一整个课间的时间。上主课时,老班也会在窗外游走,看到同学没有好好听课偷偷写作业的话,就打开窗户,破口大骂学生,撕毁作业本,甩在学生脸上,动作一气呵成。下课时间,老班会来教室,监督大家写作业,不准闲聊。当然,不可否认,因为这些强势的操作,她们班在年级里的排名总是很好。老班是非常负责任的老师,以上所做的一切也都是希望学生能把成绩搞上去。

她一开始也认同这些,毕竟在学校,学习是最重要的事情。但是,后来慢慢变味了。她发现老班脾气暴躁,总是将很小很小的事无限扩大,每天都会骂学生。老班还总是在班里比较每一个学生家长的工作,每一个学生家里的经济情况。说话的语气里总是充满着对家长工作不好的学生的热切期望,而当这个学生成绩变差时,这种热切期望又会变成一种道德谴责。谴责的原话大概是,你家里这么穷,你还不努力,你真不孝真无耻,活该你永远穷下去,你穷一辈子,你跟你爸妈一样就是低人一等。语气咄咄逼人,用词恶毒狠辣。

她不敢相信,这是一个人民教师说出来的话。初中本就不是心智完全成熟的年龄段,这样灌输三观,让一个孩子为他的家庭环境感到羞耻,是一个优秀的老师应该做的事吗?联想老班平日里的作风和经常自诩的善良,真是十分讽刺。但在那个时候,她没有反抗和辩驳的勇气。

只是没有想到,一切会越来越糟糕。

那一天,是老班的政治课,也是学生自主学习的时间。班里安安静静的,窗外的风呼呼的吹,已是深秋了。在她认真看书时,同桌轻轻拍了拍她,脸色不太好看的同桌轻声说自己身体不舒服,感觉很闷,希望她可以帮忙开一下窗透透气。她没有犹豫,将窗推开了个小口,让风吹一点进来。老班看到了,走到她身边,指责她不应该开窗,真是太自私了。这责备让她猝不及防,可还没有反应过来,老班就已经扭头回了讲台。她只得关了窗。老班回讲台后,同桌还是感觉身体难受,所以没过一会又恳请她开窗。心里憋屈的她犹豫了一下,但还是出于不忍心看同桌难受以及等会解释一下就应该没事的心理,给窗开了一个小缝。老班本在讲台前坐着,见她又打开了窗户,大喊了一声“把窗关了”,然后超级生气地从讲台上“蹭”的一下跳了起来。安静学习的氛围全部被打破了,老班气势汹汹的冲到她的位置旁边,不由她分说解释,便站在她桌边,背对着她,面向全班同学,用极近嘲讽的语气,大声的说,“你们有见过这么自私的人吗?已经让她别开窗了,一次不行,还要开第二次,只想着自己,完全不顾别人…”。因为开窗的事,老班面向全班同学指责了她好久。她没有想到只是因为开了一个窗缝,就被贴上了极度自私的标签。

难过事有很多,比方后来又有一次,回家作业里有张数学试卷,她有两道题没做,忘记了。那段时间她有很努力在学习。那张试卷的题目不是故意忘记做的,出于害怕,她谎称自己没有带试卷。老班一眼看穿了,给她的父母打电话,指责她是个道德败坏的骗人精。觉得不够解气的老班后来又把她拉到讲台前,当着全班同学的面,骂了她半节课,还拿着棍子打她的腿。也许老班不知道,少女的心真的像水晶玻璃一样透明易碎……

老班很爱旧事重提,她的事成了班里的负面教材。当然不止是她,老班每天都在骂不同的人,但就算骂的不是她,每天充斥在耳边的叫骂声都让她害怕。她有时回想,老班没有做班主任的时候,老师们都挺可爱的。有一次她没背书,被叫去语文老师办公室,明明做错了事,语文老师还当着别的老师夸她十分可人。但老班做班主任后好多都变了,任课老师也开始爱发脾气了。这个学校到最后,的确失去了所有人情味,毕竟所有人最关心的都是试卷上得分框里那个数字。

在很长一段时间里,她都难过的抬不起头。每晚的饭总是胡乱扒拉两口就好,然后写几个小时的作业,接着躲起来哭,最后哭累了就睡着了。这样的行为模式持续了好多个日子。在她人生最黑暗的那段日子里,她读到一篇文章,叫《少女的祈祷》,作者是沙然。相似的经历,让她的眼泪像断了线的珍珠一样,一颗颗从眼眶里蹦出来。那一刻的眼泪不是因为难过。只是因为她看到,曾经有一个女孩跟自己一样,她知道这个世界上会有人可以深刻的理解自己,她也并非老班口中那样不堪。她好像拥有了可以熬过去的力量。

她有写日记的习惯,她把压抑愤懑委屈的情绪一点点安放在厚厚的日记本里之后,心里就会好受很多。

毕业那天,她抬头看了天空,原来天空很大,很蓝。以前放学的时候,天都暗了,灯光下的人影总是很憔悴。她的初中过得很不好,她花了很长的时间去遗忘,去释怀。

那天吃饭,她和小L一样,理解时间是治愈一切的良药,再痛苦的记忆都终会似云烟般被吹散,继而变得不痛不痒。她们都已经放下了。选择放下,是“算了”,不是“原谅”。有人说感激伤害,但她们要感激的只会是那些温暖的人和没有被伤害打倒的自己。伤害就是伤害,伤害只会带来痛苦。

如果可以,很想抱一下当时的她们,然后温柔地跟她们讲,不要害怕,黑暗一定会过去。有一首诗里说,“黑暗背负了千古骂名,只是为了将光明,衬托得无限光明”。也许正是这一段痛苦的看不到光的日子悄悄改变了她们,使得日后她们遇到可爱的人和美好的事时会更加明白这一切有多珍贵,会无比感恩。

值得高兴的是,她如愿考上了喜欢的高中。当身边的人都在吐槽高中生活压力大,学习累的时候,她没有跟着抱怨过一句。并不是因为她的心态特别好,只是对比初中,她真心觉得高中生活太幸福了。老师们个个负责任,能力强,善解人意,有幽默感。

课间的时候,她特别喜欢看外一颗不知名的大树。旁边的树都是绿叶儿,唯有它的叶片是黄色的,阳光下还会闪着金光。风大的时候,吹得树叶簌簌得抖动,金黄色的叶片洒落在地上,真是好看。

因为学校距离家很远,高一开始她便住宿了。每个星期日,她下午三点多吃好晚饭,然后从家里出发,约莫十几分钟的车程,她就抵达了公交车站。这是公交车的起始站点,所以她总可以挑选到自己喜欢的位子。在司机的位置右后方,有一个独立的位置,几乎就成了她的专属座位。公交车车程大约一个小时,晚饭吃得饱饱的她会犯困,眼皮耷拉着睁不开,公交车刚驶出一会,她就睡着了。她的头靠着透明的玻璃车窗,背着那个大大的灰色书包,手里捧着从家里带出来的一大袋零食,是用环保袋装着的。

每一个星期,她都重复着这样的行为方式。从家里带出的各种零食,都是她爱吃的甜食。零食甜腻,对女生来说,吃甜食最大的两个坏处,就是长胖和长痘痘,但她那时候并不懂。好在,高中的学习节奏抑制了她长胖的速度。可惜,痘痘爬上了她原本白净无暇的皮肤。青春期的女孩子爱美,她并没有护肤的概念,只是每每照镜子的时候会感到一丝丝难过。照完镜子难过的她,照常吃着零食,尝试用巧克力治愈自己的心情,巧克力选榛仁的或者纯黑的。

高中班里,有几个男生特别调皮。其中有一个调皮男生的座位就在她的座位后面。在学校里,她属于认真学习,循规蹈矩的类型。而这个男生则不爱学习,爱打扮。他一周里有好几天都会自己用吹风机和摩丝做好发型,赶在早自习铃声响起的前几分钟,风风火火的冲进教室,脸上还带着笑容。有时,天气热,他穿着人字拖就来上课了。老师会在大家面前教导大家“不要学他哦,这是不对的”。原来不牵扯道德评判的批评同样具有威慑力,也能达到教育的目的。她真的很喜欢高中老师。

后来,爱吃甜食的她痘痘愈发厉害了,因为在意自己的脸蛋,在面对班里某些男生时,她都会设法避开眼神的接触。表面装得高冷,实则是怕被取笑。可是很奇怪的是,他总会来招惹她。他抄她的作业本,他给她讲笑话,他还总爱在她的面前表现自己。有一个课间,他拿出自己心爱的小梳子,就开始梳理前座的她那条长长的马尾辫。她被这“出格”的行为吓到,回过头,狠狠的白了他一眼。然后一句话也没说,继续写她的作业。这么恶狠的反应实在是不应该的,但那个刹那,她脑海里有一个画面浮现。那画面是初中时,班里一个女生回头对一个男生笑了,两个人聊得很开心的行为被老班看到。老班冲进教室,打了那个男生一巴掌。然后就回办公室给两个学生的家长打电话。她不应该想到这个画面,也不应该翻白眼,但这些出于本能。她当时没有道歉,她有点像一个没有感情的读书机器。

在那之后,背后那个调皮的男生就很少逗她了,可如果他认识以前的她,应该会原谅现在的她吧。其实她很羡慕他,因为他可以随心所欲,做自己爱做的事。高中老师,会督促着他学习,不会打击他对于学习之外其他事物的喜欢。她想学这个男孩身上,那种面对所有事情时都能持有的乐观和勇敢。他给她带来很多快乐。可她没有告诉他这些心里话。

她还是想先把学习成绩搞上去。毕竟高二下学期开始,父母心疼她学习压力大,就为她在学校附近租了房子,她的妈妈更是辞了工作,每天都陪着她。那个时候,她在房间里写作业,她的妈妈就会在隔壁房间绣十字绣。她的作业很多,经常会写到半夜十二点多,她的妈妈几乎每次都会等她写完作业再睡觉。她的爸爸只要休息,就会赶来,一起陪着她。他们两个变着法子给她做好吃的。她暗下决心,一定要好好学习才对得起家人为自己的付出。

租房的日子很快乐。离学校近,又有家人陪伴,她的成绩也变得越来越好。就连这个房子本身也是她喜欢的。房子的位置在幼儿园旁边,有一次她下午没课,提早回来,就看到了小朋友在上体育课,个个天真可爱。她很乐于趴在窗边写作业,打开窗,就可以闻到树叶的味道。从窗口往外看,有时还可以看到落日。附近旁边有一条小路,经常会有老人坐在这条小路的两边,售卖蔬菜水果,香蕉苹果又香又甜还特别便宜。有时作业没那么多,她就会跟着妈妈去附近的菜市场买菜,在那个菜市场里她可以买到热热的软软的年糕,还有十块钱一盆的小鲫鱼,菜市场的烟火气令人快乐。

关于高中的回忆都是美好的,不管是同学、老师还是家人,一切都很可爱。她惊讶地发现,所有的善意、爱意,点点滴滴竟然在漫长的时光旅途里从未被记忆遗弃。这些回忆也将会温暖着日后漫长岁月里偶感疲惫和失落的灵魂。

无奈高考,她的成绩并不十分理想,只是考进了一所会计类的二本学校。刚开学,她稀里糊涂的参加了一场英语选拔考试,结果她就转了专业,从原先的审计班调到一个名为ACCA的班。ACCA班的选拔考试面向的是所有会计系的学生,在审计班里抽选了四个人,两男两女。因为入学起,她就跟着审计班的同学住在一号楼,而会计系的其他班级的学生都住在十号楼,所以大学四年里她都跟班里同学住不同的寝室楼,她的室友们并不是她的同班同学(最后半句是重点)。

一开始她担心跟室友之间会生疏,但幸运的是,她的室友都是非常可爱的人。她跟室友们玩得很好,寝室里,总是欢声笑语不断。对比之下,她好朋友的那些室友就不那么友善。室友一号在寝室里买了炊具,每天早上七点煎荷包蛋,带油烟的那种。并且因为该室友有夜盲症,所以早上七点总会准时拉开寝室的窗帘。室友二号桌面上豪气地堆了一整个玻璃柜的手办,却不愿意为寝室的桶装水花钱。她扬言自己不喝宿舍的水,然而半夜却总是偷偷倒水,水桶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一点也不配合。真是奇奇怪怪的女孩们。好在她的朋友心态很佛,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过去了。

都说大学校园恋爱特别美好,可是她的大学里男生实在是少,班里男生更稀少,所以她从一开始就放弃了大学恋爱的打算。

大学里的时光,是最自由的,老师认真上课之外不会对学生有太多管教,一切讲究自律。

大一课不多,没课的时候,她就喜欢买了好吃的回寝室窝着。天气好的时候,她慢慢走,任阳光倾洒在身上,然后她就可以踩着自己的影子。天气不好的时候,她加快步伐,火急火燎的走,护着自己手里还带着温度的肉肉或者饼饼,生怕它们凉了。回到宿舍。有时室友在,有时不在,这都不影响她的好心情。在宿舍里,她总是可以做她喜欢的事。打开买的美食,泡上一杯豆奶,唱唱歌画会画或者刷会搞笑综艺,挥霍好几个小时的时光。眼睛若累了,她会走到宿舍的阳台,宿舍楼的右边是成片的绿植还有一条小河。天气暖和的时候,她会发着呆,看夕阳的余晖落在河面和绿植上的光影,看很久。

大二的课程突然变得非常多,她几乎每天满课,这使得她的闲余时间大大缩减。她莫名的心生不满,便开始在一些不那么重要的课上玩手机。因为她发现自己就算平时不好好听课,只要期末考试前稍微努力一点,也可以考出好成绩。刷朋友圈时,她看到自己的高中同学已经开始利用自己的业余时间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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